第48章 李沐之
而后,在大牢中,一份关于季氏的罪状被递到了我手中。
来不及细想也没必要细想——毕竟我当时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后来的我细细回忆,我当时还是太傲慢了——其实还是有的。
譬如说,我和李娇娇那点微乎其微的友谊。
总之,那份罪状很全面,季远就这样被我扳倒了。
可这才是噩梦的开端。
我记得那天,李娇娇亲手杀了季然——
是的,在上一世,她们二人成婚了。
她抬手就骟了他,而后放任他失血而亡。
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却没有人敢说什么。
前世的她以男儿身份行走在外,在其他人看来,她就是姚月座下的一条疯狗。
那时的她,大抵确实是疯了。
被李氏,被季氏,被这世道,给逼疯了。
那滩血淌了很远,当时的我站在她身边,其实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隔了不止一滩血,而当时的我竟毫无察觉。
当时,她的刀尖指向季氏,我竟天真地以为,她的刀尖只会指向季氏。
不是的。
她的刀,指向所有人。
这世间总有那么些人,靠着一腔恨意活着。
没多久,就轮到我了。
我以勾结西辽的罪名下狱。
而她——她一跃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她是姚月最忠心的狗,西北兵权是姚月丢给她的骨头。
但我没有死。
或许是她的最后一丝善念吧,我活了下来,隐姓埋名地活着。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愿意活着。
作为活下来的代价,我此生不得离开帝京半步。
好吧,其实我是知道的——
我内心有那样一种冲动,我想要看看她的结局。
我想要看看,这只自幼便被折了翅的雌鹰,在这片暴雨终日的苍穹之下,究竟能够飞多高?
又或者说,我甚至还有一种期待——期待她能够捅破这片天。
真奇怪啊,我明明该恨她的。
后来,她在帝京掀起了腥风血雨。
她甚至连李氏都没放过。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说不定,李氏从一开始就是她的目标。
再后来,她拥立姚月登基。
她也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她恢复了女儿身,不过没有人敢说什么。
只是他们送去她府里的人悄悄从女子换成了男的,真荒谬。
但她似乎也是在那段时间和姚月割席的,没人知道为什么。
不过众人似乎都习惯了鸟尽弓藏的戏码,尽管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是的。
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总之,在李娇娇那残缺羽翼的庇护下,朝中女子的身影越来越多。
白锦,庄文贞,甚至还有季氏的季华献,还有很多很多,她们都成了青史留名的人物。
似乎只要有姚月和李娇娇在,没有人再敢忘记“她们”了——尽管那时的她们几乎已经要兵刃相见。
不过很快,李娇娇就暴病而亡了——有风声说,是因为谋逆。
而之所以只是风声——李娇娇的葬礼过于盛大了,甚至,已经逾制了。
有传言,李相的棺椁,被抬入了皇陵。
在那场空前绝后的葬礼上,我还看见了姚月。
披麻戴孝的。
这俩人,当真是有意思的很。
嬇,女为尊,珍重也。
黑漆素棺前,姚月一袭白衣,沉默静立。
没有人敢上前来,也没有人敢劝阻她。
这位李相的棺椁,足足套了五层。甚至,最里面的那副锦绘漆棺,是天子亲自一笔笔绘上去的。
天下缟素,群臣悲痛之余,也有人私下议论:此乃不祥之兆。
不过无人敢言。
而若是稍微知道些内情的人,就更要觉得奇怪了——毕竟,这二位此前可谓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又是唱得哪出呢?
不死不休,哪怕死了也不肯休吗?
无人敢问。
霍厌悲含笑上前。
所有人都认识这张脸,但“霍厌悲”应该死了。
望着她手中的长枪,一时竟没人敢上前拦住这位自称“霍五”的魁梧女人。
扛着一大束轰轰烈烈的虞美人,哗啦一声放在棺前,望着身旁神仙一般没啥人气的姚月,她拱手嘲弄道:“恭喜恭喜!”
姚月竟然没生气,木木转头,她淡淡道:“喜从何来?”
“永失所爱,江山永固,万寿无疆。”仔细摆弄着棺前的一大团红花,霍厌悲似乎真的很高兴。
“爱?”
姚月的脸上挂着刻薄而嘲讽的轻笑:“这是爱?”